作文大赛三等奖李附子 [复制链接]

玉林师范学院刘美燕

今夜的月亮似乎格外的亮，他又失眠了。枕上落清霜，李可出神地盯着深邃的穹顶，脑子里被冤枉的委屈化作雾气从双眼散出，又往下弥漫至心间，酸酸涨涨，他觉得难受极了。“是命吧！”他想，“是好人亦或是坏人又有什么关系呢？”他安慰自己，“不过人间草芥与蝼蚁罢了！”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，这时脑子里又回想起狱中好友对他说的“钟鼎山林皆是梦，人间宠辱休惊，只需问谁千里伴君行？”他醍醐灌顶惊坐起，一掸衣袍，又拿起医书就着月光细细地读了起来。

青年的迷茫与自我怀疑突如其来，又飘飘然地离去，晨光熹微，丁达尔效应下的光有了形状，唤醒了昨夜颓废的青年、今日重振的少年。

深山老林、荒郊野岭，李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，背上背着药箱和大大的书包，书包里是张仲景的《伤寒杂病论》以及彭子益的《圆运动的古中医学》等医书。他奔波在穷乡僻壤、缺医少药的山村，为穷苦人看病。看的都是人间的悲与痛，医的皆是穷人的疾与苦。生活会有大风浪，但，他又划着他的断桨出发了。

又是一个星光为伴的夜晚。李可盘腿而坐，左臂上扎着一根根针灸，亲验针灸感应；右手执着《伤寒论》研究六经辨证论治的理、法、方、药；一面想着那个得了“心肌炎”的高大农民。纵有七窍玲珑心，也扛不住这般高强度的折腾。丑时，方睡去。

翌日，东方欲晓，他又戴月披星地来到了村子里。一进门，看到小嫂子，水都没来得及喝，嘴就先动了。他说到：“嘴唇黑，脸上有雾气，脉搏快，喘，根本不能动，是因为得了心肌炎，导致心脏巨大，压迫了整个胸腔。”小嫂子听了，秀气的脸瞬间就灰败了下去，看着床上不省人事的男人，又看到家徒四壁的房子，以及蜷缩在一旁不谙世事、一声不吭的两个孩子。这个摇摇欲坠的家仿佛接到了阎王帖，穷人，不敢轻易言医。李可思索片刻，开口了：“小嫂子，救人要紧，我写好药方，你赶紧抓药去。先与我那徒弟说是我让你去抓的药，帐先赊着，日后再说。”说着便开始写道：“四十钱附子加麝香，隔半个时辰加四十钱……”这骇人的剂量！小嫂子听着害怕不已，却也别无他法，一路踉踉跄跄的去抓了药。

斗转星移，已经过了四日。李可正在写近日所参悟的药方子，就见那小嫂子脚步轻快地前来道谢：“我家老汉今日清晨醒转，四日来提着的心胆可算是放下了，多谢先生救命之恩！”说着便将挎着的土鸡蛋递上前来：“家境贫寒，幸得先生垂手相救，这小小心意，望先生莫要嫌弃才是。”李可站起身，摆摆手，说：“医者，救死扶伤也；我不过是拾得前人牙慧，行医者志罢了，小嫂子不必如此客气。”说着便将东西推还回去，顺势问起了患者的病情。来人看拗他不过，只想着医者仁慈，日后再慢慢报答，便也不多劝，得了嘱咐便又回家了。

烟火市井乱人欲，荒草枯木拢人心。死神来了又走，小医馆的病人换了又换。淳朴的小山村治愈了李可的心灵，仁厚的李可治愈了村民们的身体，这大概就是世间最浪漫的相互救赎。

“肺心病心衰合并脑危象、肾功能衰竭，我们尽力了，家属请节哀！”病房外，家属像失去水的鱼，瘫软在地，忘了呼吸。时间仿佛静止了，只有手上的表在滴滴答答地走着。病人被推出手术室，准备送往太平间。突然，灵光一闪，这个接到了“死亡审判”的病人家属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。他大喊：“等等！再等等！”说着就颤抖着将手机拿出来，手指僵硬、颤巍巍地打电话，让人去请李先生。

李可接到电话，听说是心衰的重症病人，医院下了病危通知，即将送往太平间。他脑子还没有做出反应，身体就先下意识的带着药箱夺门而出。医院，李可将药箱一放，脚步稳健地上前查看病情，“因外感风寒发病，始终无汗，已两日无尿，太阳不开！”接着捏开患者口腔，说道：“舌苔白、厚、腻”，“痰声拽锯，颈动脉动甚”，手又下探“腹肿如鼓，脐凸胸平，下肢烂肿如泥，太阴水饮。”“痰喘三十一年，肾精严重透支；深度昏迷，唇、舌、指甲青紫，摸其下三部则沉实有力”，又下切脉“六脉散乱，但太溪根脉微弱可辩，是为一线生机。”沉吟片刻，自言道：“病人急需温阳潜镇、回阳救逆，一方面用人参、山萸肉填补精血；一方面用四逆汤扶助命火，再用煅龙牡、磁石封藏精气，以保生命之火不灭、生机不泯，重启病人气化之机。”而后看向家属，说：“我的剂量一向很重，且此方重用附子这味剧*之物，若你无异议，我这便开方子。”家属听到重用附子，不禁吓得一身冷汗，却也抱着死马活医的想法说：“请您来便时已想好，结果如何也不会比这会儿更坏，还请先生赐方！”李可听罢，示意徒弟写单子给家属签字，便转身开方子抓药、煎药去了。

生死关头，李可亲自上阵，武火急煎，边煎边灌。一刻钟后回厥退，汗敛、喘定，生机再现。又一刻钟，知饥索食，心率次/分，脱险。李可细查无大碍，敛眸点头，轻掸衣角，从药箱里拿出汗巾擦手，一面擦一面声若洪钟地交代家属：“原方再取八剂，三小时一次，昼夜连服。”家属听罢，喜极而泣，大呼李可“救命先生”！李可摆摆手，只说“我手机二十四小时待机，如有情况，不可耽搁，打给我便是。”说罢，带着药箱便走了。

二十日后，患者水肿消退，心率82次/分，已能拄杖出游。计前后十六个时辰，竟服“附子”一斤十两！

病属后来逢人便叹：“重剂出击，本以死路无疑，谁知竟为生门。先生之雷霆万钧，用惊骇世人的‘杀人药方’，以修罗手段，行菩萨之事，救民之苦疾，实乃当代仲景，华佗在世！”当然也有人质疑他，对于这些声音他也只是微微一笑：“我们只需要尽力去做，功过是非，留由后人评说。”

在这九死难有一生的时刻，李可又一次以他雷霆万钧的气魄与阎王正面交手，并且打了个漂亮的救赎之战。枯败的生命在他手下枯木逢春，死亡的绝境在他手下峰回路转。同时，对“附子”所用的大剂量也让他声名大噪，江湖人称“李附子”。

但实际上，李附子之前是严格按照前人医书来用“附子”的。大剂量的妙用，也充满了戏剧性。正所谓无巧不成书，阴差阳错下竟有奇效。话说某年某月某日某时，李可曾为一个用西医疗法无效而放弃治疗的心衰濒死者开了三剂药，并告诉其家人服用三天。不料因一时疏忽，其家人把三剂药给一次性煎服了，共用二十七钱附子，三小时后该妇人竟活了过来，还能坐起来了！李可深受启发，此后有意地根据患者病情加大剂量，竟屡得奇效！经过一系列的实践求证，他认为：“四逆汤只能救亡阳而不能救肝脱，阳回之后不能永固；来复汤只能救肝脱不能救亡阳。两者结合则功效无匹。”于是，“破格救心汤”问世。

这一开始，就好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。李可陆陆续续依照中医古籍自创了方剂二十八首，并且擅长以重剂治疗重症及各类疑难杂症。他一生用了五吨附子，使数以千计的人起死回生，其中有案可查，被西医下了病危通知书者，就有一百余人，堪称直接从阎王手里抢人的神。

“破格重用附子、山萸肉，使本方发生了质变，麝香、龙牡、磁石的加入更使本方具有了扶正固脱、活血化瘀、开窍醒神、复苏高级神经功能……”李可躺在摇椅上，医书反盖在膝上，半合着眼，看着流云，心想：“任老头啊，我们这些老头子，舞不动啦，得把旗杆交给下一代咯！”想到自己这一生，李附子恍惚间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常年只身入山数月不出，过野人生活、自尝百草，多次中*差点丧命，痴迷于研究中药药理药性的老友。又想到儿女们没有一个愿意继承他的衣钵，都看清了这是个倒霉行当，一种后继无人的无力感涌上心头。他想：“莫非这传承千年的中医，竟会落得明珠蒙尘、被历史遗忘的下场？中医何时才能复兴，重振当年活死人，肉白骨的威风？”忽而他又想：“但愿世间人无病，何惜架上药生尘？或许中医的没落意味着世人病痛的减少吧！”他自欺欺人地想着，转而又觉得，自己不应该如此悲观。“我还有三四个能独当一面的徒弟！”他想，也不算太糟。太阳就快落山了，黑夜很快就会到来，但黑夜过后不就是新的黎明吗？他想，黎明会来，中医复兴也会来。

英雄垂暮，唯愿来人前仆后继。

年2月7日，未时，李附子驾鹤西寻张仲景。他在生前曾与徒弟说：“行医，我一辈子用了两辈子的力气，没有遗憾。”他何止用了两辈子的力气啊，行医51年，附子他用掉了5吨，附子用9克就犯法，他用克。但那又怎么样呢？“那些农民太可怜，我只想救人，不想别的。”李附子一身轻松地来到世间，临了又一身轻松地回去。51年的悬壶济世，没有家财万贯，还赔了宅基地，只留下一张无几人敢用的药方，与那充满传奇性的医案。

他立下门规：“凡用附子者，必先亲尝。”是的，凡用附子者，必先亲尝，这指的不单单是这味药。

阳光依然干净，星河依然灿烂，世界也依然在长久深情中缓缓朝前走，时间奔流，见证人间在漫长岁月里的永恒和腐朽。李附子的形会在时光的洪流里腐朽，化作粒子汇入星河，但李附子的神将永远存留于世，与日月共存。“儿女性情，英雄肝胆；神仙手眼，菩萨心肠。”远远地，人们仿佛还能听到他这爽朗的声音。